暖呼吸 03上
03 上
像现在这样，没有人说话的安静，朱正廷体会了很多次。
想得起来的那几次，全都是黄明昊不再粘着他之后的事了。
其实也就几次，两只手，十进制，数得过来。
刚刚熬过出道不满一年的朱正廷，在他的辉煌时代来临之前不曾想过，有一天他竟会伴着手指又纠结又害怕。
是不是因为别人说我们的关系太好？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我没意思？你烦了？
想知道。又怕。
骄傲如他，连同记忆里跳舞、跳舞、再跳舞的练习生活也被快乐的声音萦绕：日复一日潜藏发作风险的腰伤成了努力付出的某种愉悦；工作到凌晨、错过饭点无数次也有某人吵吵嚷嚷在身边喊着去便利店去便利店；编不出舞，连大家的争吵都是热闹的……
双鱼座很容易把没人说话和没朋友挂上等号。
你害怕了。
嗯，我害怕了。
“万一，万一有一天两只手也数不过来了，怎么办……”他忍不住把刚刚收回的目光再次投射到保姆车驾驶座前的后视镜上。镜子里黄明昊缩在最后一排座位上安睡的脸庞。
今天乐华NEXT的行程是满的。天还没亮，六个人就钻进这辆略显拥挤的保姆车，奔向各自的工作场所。一次集体出行，哪怕是因为工作也是难得的。一小时前的车上气氛火热，然后黄新淳去了机场，毕雯珺下了五环去拍电视剧，丁泽仁李权哲在二环内抵达运动品牌的代言活动现场；然后车子又蹓回五环开外，载着睡得昏天地暗的黄明昊和独自坐在第二排思考人生的朱正廷，以及一个不大会说话但是挺会开车的男司机。
黄明昊睡着了。脑袋倚靠在座位护颈垫的一角，没什么表情，单纯地昭示着看见他这副模样的人：我在睡觉。他不仅没化妆没做头发，身上穿的衣服看似也只是随手一套就草草出门——橘色的填充羽绒服搭配经典绿条纹衬衫，不是GUCCI，耳朵里还塞着只银色无线耳机，目测应该是听着音乐睡着了。
听什么歌呢？朱正廷很自然地想。睡着了还放歌对耳朵不好吧……
他教过黄明昊的，别插着耳机睡觉。黄明昊怎么就忘了？
黄明昊十四岁生日那天，他送出去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只靛蓝色的蓝牙音箱。他记得黄明昊说过耳机好麻烦，所以他记住了。
要他不记住也难。那年冬天，黄明昊喊着要省钱买《歌剧魅影》的巡演票，把能省的开支全省了，连一床新的电热毯也没舍得给换。结果就是：旧的电热毯坏了，黄明昊大半夜抱着羽绒被冻醒在自己的卧室——然后他顺理成章地被朱正廷接纳进了朱正廷的被窝，才怪。
“ 正正哥，电热毯坏了。”这是黄明昊半夜冻醒在床上瑟瑟发抖却不好意思走出去敲一敲对面房门请求的小别扭。他明白得很，即使叫醒了朱正廷也修不好电热毯。他在床上坐了很久，然后在QQ里给隔壁的人发了一条信息。
等了一宿，等到他手机里从中国带来的歌单都放了个遍，等到床一点一点变冷，他都没能睡着，也没能等到朱正廷给他的回复。
兴许朱正廷不用QQ，他那个年代的人玩QQ吗？又或者他睡觉了，没看到？
那晚上黄明昊想念中国的家了。
在韩国一点也不好玩。
房子外面是冷的，好像，房子里面也不热乎。
要不起来洗个澡？洗完澡会暖和一点吧？洗澡吧，洗个澡就会变暖。说走咱就走……
好像，好像……昨天洗完就把热水器关掉了……
糟糕。
第二天早上朱正廷推开黄明昊的房门，惊奇地发现穿着灯芯绒睡衣睡裤的小孩儿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好像在看一张歌剧座的前排票。出于同情，他说出了一句黄明昊期待已久、有可能让他抱憾终生的话：“要不你过来睡？挤一挤床还睡得下。”
为了防止再发生类似发信息但是由于朱正廷手机里没装QQ这种情况，朱正廷下了个TIM，找回了他的密码，给黄明昊设置了个特别关注。黄明昊教他，设置了特别关注收到信息就会有特别的提示，带声音的那种。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朱正廷试听了提示音，有种让人原地蹦起来的感觉。
“你给吗？”黄明昊挑挑眉，用肩膀撞了一下身边的朱正廷。
“你要我能不给吗？小鬼头。”
黄明昊笑得更开心了。
然后黄明昊就搬过去了，然后黄明昊再也没搬出来。那年冬天的几乎每个晚上，他们都聊天。有时黄明昊说着说着，朱正廷不说话了。黄明昊知道他睡着了，索性插上耳机再听一会儿歌。两个身体之间的两只大枕头，摸上去软软的，抱着睡很舒服。哪怕枕头的作用是为了防止两具身体产生不必要的接触，黄明昊仍把手臂伸到枕头分界线的另一边，怀抱松软的枕头有意识无意识地向朱正廷那边蹭。
有时候朱正廷被身边小孩儿不安分的睡姿弄醒了，转头看到闪着呼吸灯的手机落在被子上，一条白色的耳机线缠得像麻花，一头连着熟睡的黄明昊，一头绞在手机上。他会摸黑解开麻花模样的“中国结”（要是他解得开的话），听一听黄明昊在听什么歌。
经典老歌，一首接一首。朱正廷听了就睡不着了。
有时候朱正廷被身边的小孩儿不安分的睡姿弄醒了。心情差到爆炸。这觉没法睡了！抄起自己的手机和枕头单独睡到黄明昊搬出来的房间里。转念一想，又担心明早黄明昊醒来发现自己睡到别的房间里了，要跟他闹别扭。越想越燥越想越燥。最后又躺回热乎乎的被窝。
黄明昊十四岁生日，朱正廷在电热毯、《歌剧魅影》门票和蓝牙音箱中间，选了音箱。原因是那时候冬天已经快过去了；原因是黄明昊帮他打扫房间做得挺好；原因是小孩辛辛苦苦心心念念想得到的东西靠他自己努力而得到比较有成就感；原因是他猜黄明昊攒够了私房钱，票也应该卖完了，所以他偷偷预定了两张票，想等黄明昊告诉他“我攒够钱啦！一起去看吧！”的时候让黄明昊顺利园梦；原因是黄明昊最终也没能攒够，所以他又把票转手卖掉了，一张500人民币，等于白送。
蓝牙音箱也不差，至少护耳。
“那个表演回中国也能看啊，没事的，没事儿啊。到时候我帮你买票。”
“那行……下次回国再一起看吧。”
尽管两个人都知道，经典歌剧的原班剧团不可能每年都在全国各地巡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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